趙顯的這些話，九真一假，幾乎所有的話都是真的，唯獨誇大了雷震子的威力。

他不過他這番話沒什麽可以被戳穿的地方，雷震子在江寧一戰大顯神威，即便他不刻意誇大，項家跟姜家兩家也不會去懷疑雷震子的威力。

江寧城下，五萬齊軍的屍骨就是最好的證明。

江寧一戰，雷震子的威能已經被齊楚兩國妖魔化了，以至於他們費盡心機，甚至不惜聯手對啟國施壓，也想得到雷震子的方子。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江寧大勝的前提，是建立在姜無忌貪功冒進，自陷齊軍於絕地的基礎上。

再加上，這位北齊八皇子在戰場面對的，不是跟他同樣年輕的趙顯，而是跟隨老肅王趙恭南征北戰許多年的南啟名將林青。

種種原因之下，才造成了江寧軍以三萬大軍，圍殲了北齊十萬人馬的空前大捷。

事後，齊楚兩國的高層都高價購買到了一些雷震子，雷震子在校場上炸固定靶的威力確實駭人，才讓齊楚兩國的高層紛紛把江寧城的奇跡歸功於這個不起眼的小罐子。

甚至就連趙睿，也有些搞不清楚雷震子到底能有多大功用。

在這種情況下，與其把這個小罐子當成武器，不如把它變成一種“威懾”，反而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姜璇被趙顯自信滿滿的口氣唬了一下，隨即咬牙還口：“即便你們的雷震子厲害，但是它保存不了太久，本宮就不信，你們啟國的雷震子存量，能同時應付大齊和西楚兩國！”

趙顯臉色不改，淡然一笑：“帝姬盡可以看著，看著你們齊國還要死上多少人，才能耗空我們大啟的雷震子！”

他的臉上仍舊掛著恬淡的笑意，但是心裏已經翻江倒海，一股無可抑制的怒意在他心裏爆發！

葉明！

以啟國目前的技術，這種雷震子制作出來，的確只能保證最大威能一個月到兩個月左右。

這個情報，可以說是整個大啟的最高機密，除了趙顯的那十個學生之外，也就只有他本人跟皇帝趙睿知道。

眼下，這個姜璇居然知道了！

必然是那個葉明在逃竄西楚的路上，跟楚人說了什麽，緊接著齊楚勾結，互通有無，這個姜璇才會知曉了這個機密！

“哼，本宮就在臨安城裏看著，看著你們趙家人因為一腔意氣，導致臨安城破人亡！”

她語氣雖然強行，但是心裏也有一些發虛，她不能肯定，這個來自西楚的情報，究竟是不是真的。

即便是真的，按照那個葉明所說，南啟的雷營一日就可以做出近千雷震子，大齊到底要死上多少人，才能打進臨安城？

世代結仇的西楚，真的會跟大齊攜手伐啟麽？

這都是未知之數。

一層濃濃的陰雲，籠罩在這位北齊帝姬，明鏡寺主的心裏。

看著項岐跟姜璇都露了怯，趙顯微微一笑，撩了撩自己的繡金蟒袍，朝著詔獄大門走去。

“想來兩位都未曾坐過詔獄，就好生享受一番這畢生難得的人生體驗吧，本王還有事，少陪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走出了詔獄的大門。

身後的姜璇皺了皺眉頭，對著趙顯的背影叫嚷道：“趙七，你讓他們給本宮拿面鏡子來……”

趙顯停住腳步，對著趙慷哈哈一笑：“給她。”

“是。”

……

大凰宮，淩虛閣。

夜色溫涼如水，一盞盞宮燈把在皇城諸多宮殿之中並不顯眼的淩虛閣照得燈火通明，成康帝趙睿簡單的披著外衣，席地而坐。

坐在他正對面的，是剛被封為肅親王的趙宗顯，臨安城最為炙手可熱的宗室。

趙睿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不過已經冷靜了下來，恢覆了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平淡神情。

“讓你等久了。”

趙睿語氣之中，有一絲歉意。

他跟政事堂的五位宰相商量此次齊楚聯手的事宜，從中午一直商議到了夜深，奉詔進宮的趙顯，就不得不在淩虛閣一直等到現在。

雖然心裏在瘋狂吐槽這個讓自己加班還不給加班費的老板，但是表面上趙顯還是一副溫和的笑容：“不礙事，臣弟也是從宗衛府詔獄裏出來沒多久。”

趙睿淡淡的瞥了趙顯一眼：“去做什麽了？”

“去嚇一嚇齊楚的那兩個棄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項岐和姜璇的確是各自國家的棄子，不同的是項岐是被迫成為棄子，而姜璇則是主動成為棄子。

趙睿勉強一笑：“嚇他們有什麽用？他們的老爹正準備著好好嚇一嚇咱們兄弟兩個呢……”

“這兩個皇子公主，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嚇一嚇他們，再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把消息傳回郢都和燕京，說不定就能解開邊境僵局。”

“沒用的。”

趙睿咳嗽了一聲，篤定道：“你沒有跟姜堰以及項雲都打過交道，這兩個人啊，城府深而且膽子大，他們決定的事情，如果不真正打疼他們，光憑幾句話，是動搖不了他們的。”

趙顯不予置否，笑道：“皇兄跟幾位宰相商談的如何了？”

“還能如何？”

趙睿輕哼了一聲：“那幾個老貨，年紀都大了，沒有半點進取的念頭，整日裏想的就是一個得過且過，此次齊楚無故來犯，這五個老貨想的還是求和。”

嘖嘖，合著政事堂養了五只鴿子。

趙睿說到這裏，從禦桌上抽出厚厚一疊奏章，怒道：“還有監察院的那些禦使，還爭相上奏，說朕無辜圈禁齊楚皇嗣使臣，大失國禮，要朕立刻釋放項岐跟姜璇雲雲。”

“這還罷了，還有一些禦使，說雷震子奇淫巧技，有傷天和，違背聖賢之道，應當廢雷營，與齊楚交好，說什麽以聖人之道治國，自然國富民安。”

趙睿怒氣沖沖噴完一通，然後總結道：“狗屁不通！”

趙顯深有同感，隨聲附和。

“這幫子文人確實讓人惡心，今日宗衛府收到消息，說北齊在江北的淮軍有異動，臣弟是以宗衛府的名義給林青將軍去了信，提醒他小心江寧防線，等到下午，京中就有人在瘋傳，說臣弟身為外藩，勾結邊軍守將，意圖謀反。”

“嗬，你高看那些筆桿子了，他們哪來這麽靈通的消息？八成是齊楚兩國撒在臨安的諜子，想要三人成虎，謠言殺人。”

兄弟倆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把那些文人罵的體無完膚，過了半晌之後，成康帝終於一抒胸中郁氣，笑道：“那些文人，就跟婦人一樣，平日裏的小事瑣事交給他們，大多都能漂漂亮亮的做好，一碰到大事，不是膽小，就是無能。”

趙顯搖頭：“總歸是有一些耀目的文人，值得臣弟這種俗人尊敬。”

“那樣的人畢竟太少太少了。”

趙睿搖頭失笑。

“最終，這趙家是事情，還是要我們趙家人來做主。”

趙顯深吸了一口氣，抱拳道：“趙家子趙宗顯，恭聽族長吩咐。”

趙睿對趙顯的表現很是滿意，他沈聲道：“雷震子一事，是七郎你從頭到尾都在參與，眼下這件事情，不免也要落在你的肩膀上。”

“朕的意思是，朕雖然也不想打這一仗，但是這件事情決不能以我們啟國吃虧結束，如果齊楚不願意給我大啟一個體面，朕也絕不會讓他們好過，你明白朕的意思？”

明白了，意思就是你趙睿不可能跟齊楚兩國低頭，惹到你不高興了，你還要去咬他們一口狠的。

趙顯不太明白自己這位看起來沈著理智的皇帝堂兄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不太理智的決定。

明明低一下頭就可以解決的事情，非要鬧到不可收場的地步嗎？

趙睿仿佛看穿了趙顯的疑惑，他蒼白的臉上有一些疲倦。

“朕知道你可能不大明白朕為什麽會因為一個面子問題大動幹戈。”

“朕希望你能理解，一個受了齊楚兩國十五年氣的皇帝，想在臨死之前體面一些的自私心理。”

趙顯第一次擡起頭，正視這位年僅三十五歲，就白發星星的暮年皇帝。

隨即躬身領命：“臣弟，必然給出一個讓皇兄滿意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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